帝女劫（古言）
“帝女，不好了，西王母败了！”
当我的仙仆传来我母君战败的消息，我浑身一颤，不可置信地看向他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得到确实的消息后，我整个人茫然了片刻，无助地看向了身边的男人。
“秋水，你还好吗？”
他满眼忧虑，担心地看着我。
“岳吾，我母君战败了。”
我目光中满是遑惧，像是一只失翼的蝶。
他走上前，轻轻抱住了我，柔声道：“不要担心，还有我呢！”
我心下微颤，缩了缩指尖，微不可查地在他怀里瑟缩了一下。
“谢谢你，岳吾。”
他柔声安慰着我，可我知道，此刻他阴翳冰冷的眼眸底下，满是诡谲的笑。
1
我叫秋水，因天生便少了一根神骨，无法凝聚起灵力，自然也无法进行修炼，是这上天庭最无用的神女。
母君西王母怜惜我，唯恐别人欺负我，便把我许配给了这上天庭赫赫有名的战神——岳吾。
人人都说，秋水配岳吾，不过是我仗着强权，强逼着岳吾娶我。
秋水根本配不上岳吾！
可是又有谁知道？这赐婚的缘由，本就是因他而起！
我是九天最无用的神女，但是我并不自卑，因为，我的身份就已经比他们不知高了多少倍！！
凡世间总认为西王母的丈夫是玉皇大帝，其实并不是，我的母君是西王母，我的父君是东王公。
他们生了许多儿子，而我是他们唯一的小女儿。
然而，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，自我出世以后，我就再没有见过我的父君，问及母君，她也不过是黯然失语。
2
那日，母君在天庭瑶池开蟠桃盛会，我和几个仙女一同前去蟠桃园。
“怎么今年的桃子这般小？”
我看着手中小小的毛桃，不由有些失望。
许是听到我的话，七仙女噗嗤一笑，将我手中的这个小桃放入了篮中，笑着对我道，
“那是你还没出世之前的事了。昔日那齐天大圣大闹天宫，把那几个好桃都给吃了，这蟠桃本就是及其稀贵之物，最小的也要三千年才能成熟呢。大圣把那些大桃全吃了，如今剩下的可不就是这几个小桃？”
原来如此。
我自小也是听着齐天大圣的故事长大的，眉头轻轻上扬，也对着她微微一笑。
“那也太无趣了，姐姐，我先走了，你们慢慢采吧！”
我终究坐不住了，便朝着蟠桃园外跑去。
这一跑，不小心撞到了人。
“你还好吧？”
我根基差，身体自然也不如别的神仙那样好，撞上了这个人胸膛不知道是什么做的，无比的坚硬，一把撞得我头晕眼花的。
于是，我抚了抚额头，嗫嚅道：“怎么可能会好嘛！”
一边说着，一边抬头，就这一眼，便惊为天人。
好生俊俏的一位仙君，只见他一身黑色的劲装，五官立体而分明，浑身的气质微凛又内敛，唇形绝美，鼻梁高挺，一双眼眸灿烂如星辰，这样定定的看着我，似乎叫人要沉溺于其中。
3
“仙子走路可要看路啊。”
他伸手扶住了我的腰，看向我，唇角浸着淡淡的笑意。
然而，帅又如何？帅就可以看我笑话么？
我猛地推开他，斜睨着他，桀骜地道：“你是何人？见我为何不行礼？”
我被母君宠爱地太过，仙娥们见我年幼，也都让着我，这些年来我也养成了颇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习性，管他是何人，再厉害也不会高过西王母去。
就在这时，一直跟在我身边的仙仆灵儿赶了过来，看到我便有几分埋怨道：“帝女，你让我好找，王母娘娘让你回宫去呢。”
然而，走到跟前，她见到那个男人，面色剧变，忙施礼道：“上清尊者好。”
上清尊者，明明是这样一个温和无害的雅号，谁又知道，他居然会是上天庭那位赫赫有名的战神呢？
据说，这位战神原本不过是一个寂寂无名之辈，不知为何，突然得到了九天玄女的赏识。
数千年前的神魔大战之中，他以一人之力抵御魔族入侵，战绩彪悍，号称为万夫难敌。
似乎是见我有些迟疑，他微微一笑，主动道：“原来你就是那个有名的小公主，初次见面，我名唤岳吾。”
“我哪里有名？是因为是这天界的笑柄吗？”
不知道为什么，我看他的笑就觉得很是刺眼，总觉得虚伪极了。
明明是这样长的赏心悦目的一个人，但是笑起来，却让人无比陌生。
这些年来，由于心高气傲，我其实对别人的情绪很是敏感。
在这个上天庭里面，有的人笑是笑，有的人哭是哭，但也有的人笑却不是笑，哭也不是哭。
岳吾眼中带着几分意外，愣了片刻后，笑着摇了摇头，突然凑到我的耳边，低声道：“没有，小公主，你真的很可爱。”
我闻言身体微僵。
这还是第一次，我在上天庭，被人调戏了？
4
自第一次见面后没多久，母君就突然间问我，觉得岳吾怎么样？
我含糊其辞的回了。
不过见过一次面，又能有什么样的感觉呢？那个时候，我只以为是灵儿在母君面前说了什么，让她心生好奇罢了，哪知道……
“岳吾，你是上天庭最年轻的战神，秋水自小是我娇宠惯的，日后，我就把她托付给你了。”
母君眉眼含笑，欣慰地看向我，对着岳吾道。
在这之前，我从来没有想过，神仙也是要嫁人的。
这让我想起，与我最交好的七仙女，她曾经目露哀愁地看向那飘渺的云层，似乎要通过它看向什么。
“你不知道，董郎是那样那样的好。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，心里真的是欢悦极了。”
她双眼含着泪，对我倾诉着。
我手足无措，只能轻轻的抱住她，听她讲着她和董郎的故事。
仙凡不能相恋，是因为他们之间跨越了巨大的鸿沟。
但是仙与仙之间，却没有这样的限制，就像我的父君和母君一样。
可是他们，似乎也并没有得到好的结果。
面对着母君的一片慈心，我看向岳吾，他此刻正耐心地听着母君的絮叨，见我朝他看了过来，对着我悄悄的挑了一下眉，明明战斗起来是那样凶猛的男人，看向我的目光，却天真如斯。
但是，那是假的！！！
他又在假笑了，我知道。
5
不知不觉，我和岳吾成亲已经三年了。
你不要说三年很短，须知，天上一天人家一年，我们的三年，可是人世间漫长的三十载。
这些年里，岳吾每日为我画眉，看向我的目光中充满了喜爱。
即使是在行鱼水之欢时，他也要看我的脸色，是否有些不适。
这样好的一个男人，有时候我看着他，也在想，或许是我的错觉，他明明对我那样好，那样的好，几乎要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到我的面前。
可是，每日清晨睁开眼睛看到他的第一眼，我就明白，他一直在对我假笑。
因为，那个时候的他，眉目阴沉地坐在案边，撑着下颔不知想到了什么。
直到对上我的视线，才突然灿然一笑，对我嘘寒问暖。
我不明白，我的身上，究竟有什么可图的呢？
“秋水，今天我们出去玩吧。”
他一边仔细为我挽了一个发髻，一边似乎是不经意地提起一个话题。
我突然捉住他的手，看着菱华镜中我和他交叠的脸庞，轻声道：“其实你不需要做这些事的。”
然而，岳吾却反手握住我的手腕，又与我五指相扣，笑容如清风明月，柔声说道，
“这是我心甘情愿的，秋水，你不知道，我第一次见到你，就喜欢上你了。”
我脸色茫然，看着他不染尘埃的眸。
不染尘埃，亦是疏离极了。
“岳吾，告诉我，你在想什么？”
我轻轻抚摸他的眼睛，无比认真地看向他。
这也是我给我们的，最后一个机会。
他笑了，笑声蛊惑人心，轻轻捉住起我的手，吻上我的指尖，低声答道，
“我在想你，我想的一直都是你。好了，时候不早了，我们走吧。”
无可奈何，我与他一同下了凡。
这次，我突然想起七仙女跟我讲的那个人，心中一动，拉住岳吾，问道：“你知道董家庄么？”
他似乎有些疑惑，不过片刻，便点了点头，拉着我向前，“跟我走吧。”
6
董家庄。
这是一处再平凡不过的小村落，人们安居乐业，过的朴素闲适的生活。
“大娘，你可知道董永？”
看着这熙熙攘攘的人群，我对着向我们迎面而来的一位大婶问道。
不想，大婶突然笑了，点点头，道：“知道，我们董家庄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董永的。”
“那你知道他在哪里么？”
大婶目光有些惊异地看向我，又看了看我身后一脸冷漠的男人，突然指向一旁的茶楼，
“你们要不然去那里看看？”
我有些狐疑，莫非，这董永是开酒楼的？那这好像也挺好的吧，我以前在天上看的那些画本，可都是穷书生呢！
岳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，嘴唇微动，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，只是为我整理了一下鬓角的碎发，然后带着我朝大娘所指的那个茶楼而去。
“话说这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，一连生了七个女儿，这几个女儿个个是货真价实的天仙哪…那个七公主有一日思凡下界……董永这个穷小子，走大运喽…
可惜啊可惜，有情人终究难成眷属，这也真是造化弄人！！！这董永没多久就去了，可怜这七仙女，还在天上苦苦思念着呢…”
原来，故事的最后，我是通过说书人的口中知道的。
仙凡不可相恋，结局俗套又可悲。
“秋水，你还好吗？”
他似乎很喜欢问我这句话。
我摇了摇头，看着他，突然有些疲惫。
“岳吾，我想回去了。”
他却突然拉着我，掐了个决，我们来到了一处溪流旁边。
岳吾对我浅浅一笑，让我坐在溪边的岩石旁，自己脱下了长袍与靴子，就像普通人一样，挽起袖口，走入了溪中，开始捞鱼。
很快，一只活蹦乱跳的鱼儿就在他手中，我好奇地惊叹一声。
他回过头来，看着我，似乎很是得意。
他说，这是他在凡间的时候，做的最惬意的事情。
我永远记得，他看向我时那个笑，终于，他对我真心笑过一次。
7
回天庭之后，仙仆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：神魔大战再次开始了。
岳吾回来后，我便急忙地过去，问他：“怎么样？会很严重吗？你要上战场吗？”
他似乎有些疲惫，对着我安抚的摇了摇头，我连忙给他倒了一杯仙露。
“情况不是很好。”
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，让我心中猛地一惊，然后又道，“这次我不会上战场。可是，王母娘娘，她好像要亲自去。”
“什么？”
母君的神力，所有人都认为是深不可测的。
可是，只有我知道，自从拼命为了生下我以后，她便元气大伤，这次亲身赴战场，必定凶多吉少。
之后的这些天，我一直在焦灼的等待着消息。
果不其然，仙仆回来对我说：“帝女，不好了，西王母败了！”
我惊惧莫名，又无比担忧母君，一时间竟失了语。
岳吾一直在悉心照顾我，并且不断的安慰我，我茫然无措地像个孩子一样。
罢了，无论岳吾有什么意图，在我最焦急的时刻，陪伴在我身边的人是他。
那就够了。
或许，那就够了吧。
可是这世事终究不遂人愿的。
半月后，上清仙府被人包围。
领头那个男人，面容依稀居然与我有几分相似。
“是秋水吗？”男人看向我的表情居然堪称慈爱，“我是你的父君。”
我疑惑地看向眼前的男人，他身后是一列威风凛凛的魔族军队。
原来，他已经堕了魔，成为了魔族的首领。
今日，我才明白，母君及身边人提及他时讳莫如深的神情是因为什么了。
“你把岳吾怎么样了？这一切都与他无干，你放过这些人吧。”
听及我的话，男人神色微变，上下审视着我，倏尔笑道，
“真是想不到，你居然会是我和她的女儿！”
母君…居然是他，那个我要称为父君的男人，把她囚禁了。
8
那日后，我便被囚禁于清室，父君每日都会过来看我。
“秋儿，我带他过来了。”
这日，东华帝君来看我，一改往日的沉默，说道。
我目光微动，看着眼前的人，他面容清俊，看起来无害极了。
“你把母君怎么样了？”
他却诡谲一笑，对我道：“我和你母亲的事情，你就不要管了。人在外面，你自己出去吧。”
这清室原本是我幼时的寝宫，外间是一处花园，我曾经时常在此处玩耍。被关了半月有余，再出去，竟有一种仿如昨日之感。
“秋水，你来了。”
岳吾此刻正坐在花园中心的凉亭中，见我过来，给我倒了一杯茶。
我静静坐下，轻抿了一口，很快便放下了。
“这人间的茶水，初入口时微涩回味却是甘甜。可岳吾，你于我却是入口甘甜回味苦涩。”
他端着茶壶的手顿住了，转而震惊地看向我，问道，“你知道了？”
我微微一笑，却比哭还难看。
“其实，你知道吗？你初见我时，你的笑，我就觉得难看极了。”
“那你怎么？”
“为什么嫁给你，为什么不向母君说明是吗？”
我止住他的话题，反问道。
见他疑惑，我却起身，走到他面前，捧着他的脸，盈盈浅笑，
“好美的一张脸。可惜，笑容没一个是真的！！！”
正在此时，一队身着甲胄的兵卫突然闯了进来，看到我，整齐地跪下行礼：“公主。”
“王母娘娘如何？”
我不顾岳吾震惊的神情，神色冷淡地转过头，看向领头的将士，扬声问道。
“娘娘她已经脱身，大路人马将从西翼而来。如今，这清室四周的魔军已全数被我等剿灭。”
“东华帝君呢？”
那将士迟疑了，道：“向西逃了。公主可要移驾？”
“你们先退下吧。”我满意地点点头，等兵士退下后，才看向岳吾。
他此刻整个人已经僵住了，满脸复杂地看向我，道：“你已经知道了？”
我微微一笑，重新坐下，倒了一杯茶水，斜睨着他，不发一言。
“你什么时候知道的？”他有些激动地站起身，看着我。
我喝了一口茶，淡淡道：“从一开始。”
是的，从一开始，我就调查了他。
人人都道我是这九天最无用的神女，可他们并不知道，我的母君早在我幼时就悉心栽培我，把手中最精锐的力量交到我的手上。
“还多亏了你，母君找我父君已经找了数百年了，如今可算找到了。”
岳吾沉思了半晌，现在居然也不慌不忙了。
“公主可愿意听我讲个故事？”
我轻轻一挑眉，示意他说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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